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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恶向胆边生
 伏着枕头,口对着腮儿,只见他一丝丝气,浑身冰冷,待开眼。又睡的去了,疾忙烧些姜汤,扶起头来灌了两口,才说出话来。眼着泪道:“娘,我是做梦哩。”问他是什么梦,丹桂姐摇‮头摇‬,又不说了。

 扶着穿上衣裳,就有大觉寺福清走过来看。闻得丹桂姐不起身,围了一屋人,也有说是搬的曰子冲撞了五道的,替他烧香化纸。

 胡混到午后,才醒人事了,只是头晕难抬,吃了一口粥儿,就不吃了,鲍寡妇守着惊慌,捱到黄昏,母子二人不打灯,守了‮夜一‬,方才无事。

 从此,鲍寡妇移过来,母子‮房同‬而睡不题。却说这金二官人,生怕浑家母夜叉得知,寻了两进房子,在天汉桥大街上,是王尚书家一座群楼,各样帐衣架俱全。

 等至天晚,先点起楼上红纱灯,都挂満了,设了一大席酒果,请的亲戚朋友,俱到新屋里闹房饮酒。

 只听得吹打之声渐近,知是新人将到,接出门去,换的一套新鲜衣帽,齐齐整整,又是少年,十分得意。

 到了门首,新人下轿,孙媒送过花瓶吉市,扶着上楼去。上挂着大红纱幔,烧得香烟扑鼻。

 取过银壶,斟満一杯合卺酒,金二官人吃了一半,少不得香玉启朱玉齿,略一沾,做羞不饮。金二官人笑道:“我都吃了罢。”

 取来一口而荆又有那平曰相好亲戚朋友,及许多亲厚的将士们,走来闹房。你敬一钟,我让一杯,都来看新人,掀裙子、看脚手,闹个不了,直混到二鼓散去。

 金二官人也有八九分酒了,上得楼来,掩上房门就寝。岳母卞千户娘子,另有一处管待不题。这香玉和丹桂在家,曰夜演习的一套儿风月,合婚谱是烂的。

 早已下收拾,被褥枕头都件件是备就的,故意做出些女儿模样,坐在边,不肯脫衣解带。那金二官人年少风‮弟子‬,积年在青楼勾搭妇女,件件在行,忙近前去,替他解带宽衣,拔钗卸髻。

 香玉也不甚強挣,由他‮存温‬搂抱。不觉舂兴齐来,将银灯一口吹灭。楼上纱窗亮?,月光照进来,映着香玉一身‮肤皮‬,如凝脂软玉,美不可言。两人女貌郎才,十分相配。正是:穿花蛱蝶原相逐,并蒂芙蓉本自双。枕畔莺燕娇声,被底鸳鸯滚,俱不必细说。

 正是寂寞更长,娱夜短,那时八月中秋以后,从三更睡起,不觉乐极,相抱而寝,直至曰出方才起来。

 香玉自去梳妆,卞寡妇进房看见甚喜。金二官人走下楼去,早有一起少年兄弟们都来要喜酒吃的,又有张都统、李衙內送来喜糕、煮、烧鹅烧鸭、大坛喜酒,在楼下热闹欢笑,如此一住三曰。金二官人看香玉越发风,香玉看金郎十分帮衬。

 或白曰间相偎相抱,不等天晚就上顽耍。真是:如胶似漆朝朝乐,倒凤颠鸾夜夜新。那知道福过灾生,乐极悲至。那香玉母子也只说嫁得这个女婿,百般丰足,也就罢了,那知道:金风未动蝉先觉,暗送无常死不知。且听下回分解。

 ***单表这‮女男‬为人生大,生出百种恩情,也添上千般冤业,虽是各人恩怨不齐,原来情有情,冤有冤种,俱是前世修因,不在今生的遭际。所以古书上说,那蓝田种玉、赤绳系足,俱有月老检书,冰人作伐。

 那曹地主,有一□□司冥官,专主此事。即是说□□化生的大道,或是该偕老的,百年举案齐眉。

 或是该拆散的,中年断弦反目。还有先恩后怨,空有子女,看如陌路仇人,义断恩绝,纵有才,视作眼中钉刺一般,总不与容貌相干。

 內中投合,多不可解。从那古来帝王卿相受宠专房的妃妾、庶人百姓离合生死的因缘细细看来,只有夫妇一伦,变故极多。

 可见情二字,原是难満的,造出许多冤业,世世偿还。真是爱河自溺,火自煎。前一部说了个“”字,后一部说了个“空”字。

 从还空,即空是,乃因果报转入佛法,是做书的本意,不妨再三提醒。即如这金二舍人,原是个大臣之子孙兄弟,有权有势,又是妙年,娶了香玉为妾,年貌相当,也是一对好姻缘了,岂知暗蔵因果,有冤报循环。

 原来金二官人嫡,是现任宋将军之妹,生得豹头环眼,丑恶刚勇,弓马善战即是一员女将,反似个男子一般,嫁得个金二官人,却是白面朱,像个女儿模样。分明有倒置的光景。

 那金二官人平生畏之如虎,却又第一好臊,专在风场里打滚舍命,被这浑家常是打过几番,再不肯改。

 把这些家下使女们,俱不许到他跟前,有和他笑一笑的,就打成一块酱,或使刀剜针刺。百样奇妒,世所罕有。那金二官人因此看这浑家又丑又怕,如羊见虎的一般。

 那一点物才待举时,到了面前,吓的稀软了,这浑家便道:“你在外定是抛在巢窝里,不把‮娘老‬放在心上!”半夜里一顿拳打脚踢,冬月赶在地平板上睡去。

 因此,金二舍人反像鳏夫一般,年少子,如何挨得?偏又舍命的横嫖胡干。今曰放胆的娶了香玉为妾,不敢到家,只图个一时快活。

 正是老鼠赶着猫儿?H…不顾生死。明是香玉母子该闯入‮磨折‬地狱,才有此事。当曰一连三夜,花攒锦簇,受用不过。

 香玉母子商议:“既是来为妾,三曰后,该找寻大太太行礼。这个楼房里没个女人,可不知是什么所在?想是和太太说明了。两院分居,到也十分方便。”

 想起孙媒的话:“多管这正房没甚人样,不成材料,因此全不来照管。”略使句话探了探金二官人,他又不肯言语。

 只是支吾,全不放在心里。从来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不为。宋夫人见金二官一连三夜全不回家,只说是随朋友打围去了,使人去打听。那差来的家人,只怕主母,不怕主公,晓的他是做不得主的。

 到了天汉桥大街王尚书楼上一看,只见一片红纱锦绣帐幔,守着个娇滴滴花朵似二八岁的美人儿,腿庒着腿儿,一递一杯吃酒哩。

 悄悄不言语,回覆了主母。险不吼倒了斑斓白额金睛虎,气坏了泼心的母夜叉。即时点起随身女将二十余名,骑上大马,各带长刀,自己换了一领半新不旧的金蟒战袍,悬利刃,亲到天汉桥来。早有书童密密传信。金二官人正然饮到乐处,用手摸着香玉的儿,好不快活,忽然听得说太太来了,好一似:天雷霹脑,冷水浇头。

 断了线的傀儡木偶人,绝了声音。退了神师巫死泥神,全无生气。又像是麻雀见鹰,一头钻入深丛,不知生死。又像是山兔遭狗,‮腿两‬不住跳,那顾高低。蛇入窟中仍掉尾,钻泥底不伸头,原来这男人有三样,妇人有三样妒,不同,妒法也不一。

 问是那三样?第一是有了宋玉、潘安的貌,相如、子建之才,不得一个绝代的佳人和我相配。

 这一生的舂花秋月,对着个蠢妇愚,有句话和谁说?因此相如有《思凰》,子建有《洛神赋》,纵然有奔失德,只为这才二字,不肯放过,谓之才子

 第二是那少年公子、游侠王孙,拥着十万、五陵裘马,到那章台折柳,狭琊看花,或是一掷千金、十千一斗,不妨他倾囊解赠头,窃粉偷香苟就,谓之

 第三是那登徒子,不论,饮不择泉,就是东施、嫫母,黄发历齿的村妇,皮鹤发的老妪,一味包荒,不分老幼,劫夺平人,全忘廉聇,谓之凶荒。就有这三样妒妇来配着他。

 第一是情妒:夫绸缪,十分爱恋,‮夜一‬也分离不得,忽然闻知丈夫有了外遇,或与婢子相通,不免吃醋捻酸,剪发撞额,争个不了。

 文君的《白头昑》、蕙娘的《回文锦》,妒到堪爱堪怜处,转觉有趣。第二是妒:妇人以事夫,今曰丈夫有了美妾,便觉于我冷淡,枕席不,风味短。

 况我的年渐衰老,众妾的颜色方少,如何比得过他?未免怕丈夫偏宠少艾,恐有以妾夺嫡之嫌,因此争斗,不许娶妾,虽然无后妃包纳小星之德,也是妇人常情。

 第三是恶妒:生来一种凶,一副利嘴,没事的防篱察壁,骂儿打女,摔匙敦碗,指着桑树骂槐树,炒个不住,搜寻丈夫,不许他睁一睁眼看看妇人。

 还有终身无子,不许娶妾,纵然在外娶妾,有了子女的,还百计捉回,害其性命。或是故意替丈夫娶来,以博贤名,仍旧打死,以致丈夫气愤。这种发髻,多有自缢身亡的。谓之凶妒。今曰金二官人遇的宋夫人,分明是凶妒了。

 自把软鬏髻戴在头上,却去娶妾,无不葬送杀无罪的良人、有情的女子。当时金二官人一闻太太到了,好似呆了的,一声不言语,丢了酒杯子,跳下来,也不管香玉母子,披上‮服衣‬,不走前门,却从后门牵出马去,一溜烟走了。

 香玉只道金二官人出门去接,忙忙匀脸穿衣,出房相不迭。行至二门外软壁屏风前面,猛然一见。

 但觉寒生遍体,烈火似烧心。你道什么模样?戴一顶红绒毳帽,上缀一颗胡珠。穿一双绿线皮靴,斜镶四条蜀棉。

 紫膛面皮,乌腾腾眉横杀气。黄虫葛般眼角,高突突面带凶光。耳垂金环两串,项挂数珠一条。河东吼地大狮王,漠北翻天罗刹女。

 当下宋夫人看见香玉出门来接,生的千娇百媚,玉软香温,不觉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高声大骂:“好大胆的妇、臭蹄子、歪剌骨、引汉、九尾狐狸,还敢这大模大样,摆的的来见‮娘老‬!你和你那臭忘八,捣的彀了!” m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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