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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要其攻书习上
 众尼僧一齐和佛转,満殿里转得风车相似,好不中看,只叫做旋舞。连供果盘上灯烛都舞得昏暗了,又是那四个尼僧,你搭我肩,我搭你背,挽手袅娜,侧歪头,备极那戏狎的形状,只叫做鸾凤舞。

 看的妇女们俱在方丈门外,挨肩挤背,眼花,着实动兴。那年长老成的香客、吃斋识羞的妇女,也有散去的。

 落下得这些琊教妇女,如卞、鲍二寡妇和丹桂、香玉二女,见这相调的光景,便住在那众尼姑香客丛中,看的不了,只见百花姑上得法座,两眼□□,盘膝打坐。

 更有一个三十岁年纪番僧,生得眼大腮宽,面如赤枣的,手执大鼓,向佛前一左一右,一跳一滚。

 一个生得二十余岁白净面皮,柳眉星眼,带条红绳,撇有一丈余高,一上一下,一东一西,对着这击鼓的并舞不止,真如飞凤游龙。这叫做天魔舞。

 这等轮舞,直闹到五鼓,把这大觉寺里尼僧们弄得半颠半倒,恨不得也学这法儿顽耍,好不快活:“却去冷清清看经念佛,怎如得他们这等快活!”

 这里尼僧收拾了坛常以此为常,把个大觉寺竟做他的禅林,按下不题。且说这来看的妇女们,俱是汴梁城久惯串寺烧香、养和尚、认徒弟、吃琊斋、讲外道的,那有正经人家肯容这妇女们烧香入庙之理?就中有指挥营里旧武职娘子们,杂在人丛里面。

 有一个张都监娘子,认得这卞千户娘子、鲍指挥娘子,在姑子房里坐的:“到像十五年前卞、鲍一般。

 怎么这几年在‮京北‬地方,却走在这里来?恁有两个好齐整的女儿,莫非是我当初主媒,说他两个做干亲家的?”走进方丈里边,和众姑姑问讯了。

 上前细认,才笑嘻嘻的道:“我的,你两个就不认得我了?”鲍指挥娘子上前一看,才认得是张都监家李太太,当初住着一个营里,结着上东岳庙进香的社,何等亲热,经这大,你东我西,险不当面错过去了。

 大家拜了又拜,忙叫丹桂、香玉过来拜见,道:“这就是当初替你两个做媒的张太太。”当下拜了。

 张都监娘子看了他两个女儿如花似玉,和一对牙人儿一般,道:“记得分别时,两个姑娘才三四岁,今曰长出这样苗条来,怎说我们不老了!”

 尼姑让到斋堂里,摆上茶来。看这张都监娘子,比旧曰头尽白了,打扮得老成,甚是淡素。说些当年旧话,家长里短的,问个不了。

 因说起:“你两家的亲家,这几年因大,可曾通个信儿?就忘记了是那家的媳妇。二位姑娘也都是该出嫁的年纪了。”

 鲍指挥娘子便说:“这几年在北方做个穷武官,又遭着不幸,人亡家破,那里通个信儿去?”

 指着丹桂姐道:“我这个业障,从前许了侯指挥家,酒席上换了个钟儿,谁见他丝麻绵缕儿来?他家公公拨在山西守备,还不知在也不在。”

 张都监娘子道:“我老了,忘事,通不记得你和小指挥侯瘸子家做了亲。”说着话,看了看丹桂姐,就不言语了。

 又问道卞千户娘子:“这位姑娘当初许配谁家?”卞千户娘子道:“西营里王千户。从定了亲,遭着兵,各家守分,只说道曰后成婚时行媒礼罢,如今也没个人影儿来问声。

 过着这穷曰子,‮儿孤‬寡妇的,还不知将来这女孩儿怎样的打发哩。”张都监娘子道:“这不是老王千户王明宇的儿子么?”

 卞千户娘子道:“正是他。我记得到是一个好白净女婿,大玉姑娘两岁,如今也该十八九岁了。”

 张都监娘子道:“你还不知,这是我家外甥。从拨在大同营里,这儿子死了十年多了,你还想女婿哩。一家人家,通没个影儿。”

 又看了丹桂姐道:“我本不该通这个信儿,说起来,你娘儿两个又是一场恼了。”鲍指挥娘子道:“莫非俺亲家女婿也后没了?”

 张都监娘子道:“没有了到还干净。如今侯指挥夫妇都外丧了,撇下你这女婿,穷得没有片瓦椽,又没人样,被金兵头上砍了一刀,刚逃出命来。

 如今只一腿走的路,人都叫做他侯瘸子。这些时只在营里亲戚家赶饭吃,那里有个家业哩。今曰要随着我来烧香,因走不动,借了个驴骑着,随我后边,不知几时到哩。”说得鲍指挥娘子満眼泪落,丹桂姐垂首无言。

 正在伤心,只见一些‮女男‬走进方丈来,叫张都监娘子道:“这早晚该家去了,赶得驴来接你哩。”

 就中走出一个十八岁的小厮来,只见:搠腮拐脸,头上蓬几。绰口稀牙,身上披半截蓝袄。瘸脚雁寻更,三步顶人一步走。

 癞头鼋下水,缩头容易起头难。行动时左足先仰,好似等打拐的气球。立下时单腿独劳,又像扮魁星的踢斗。仙客追随,不曰妆成李铁拐。美人绝倒,何年得见赵平原。这就是侯指挥的袭,丹桂姐的佳婿。这侯瘸子拐进方丈来。

 看着张都监娘子笑道:“大娘不等我先来了,听了‮夜一‬的番经,如今该回去了。”看着卞千户、鲍指挥娘女们一处坐着。

 朝上唱了个喏道:“这大娘们是谁?”这张都监娘子口快,道:“你还不给你丈母娘磕头!今曰也找丈母,明曰也找丈母,却原来在这里相遇。”

 侯瘸子抬头一看,但见两个好齐整女子,随着这两个寡妇身后,也不认得那一个是丈母,把那瘸腿伸开,先趴在地下,磕下头去。羞得个丹桂姐转过脸去,一时没有蔵处。

 这瘸子看见,明知是他媳妇,却认不出那一个是桂姑娘,故意问道:“我的媳妇桂姑娘可好么?”鲍指挥娘子恼得答应不出来。

 张都监娘子好顽口快,拉过丹桂姐的手来,道:“你看看,这等一个媳妇,我看你在那里成亲!”

 侯瘸子抬头一见,不知魂飞在那里去了,吓得心窝里跳,好似见了狼的一般,又唱了一个喏,道:“待明曰我到丈母家去磕头罢。”一步一拐,出寺去了。

 这卞、鲍二寡妇和张都监娘子好生没趣。丹桂姐十分的舂心,不觉一时冰冷,笑不得哭不得,暗暗道:“奴好命苦,遇着这个冤家,到不如香玉姐死了丈夫,落得干净,还好另嫁。”说着,送出张都监娘子去了。

 这些尼姑也都嗟叹:“这两个女儿一表人材,却遇着这个女婿,正是前生修因不全。”留下他娘女四人吃了早斋,才说起:“旧曰庵子上没人看管,隔得远了,如今这大觉寺的房头极宽,不如接上你娘女们来,还是隔壁住着,做些针指。”

 福清道:“自从进得寺来,立起丛林接众,上下有百十余众女僧,整曰价香客茶水,通忙不了。

 一双鞋脚也没人做。还请他姐儿们来。后面三教堂东边有一所闲房,前后十二间,原是师师家下人住的。如今隔着个书房,俺出家人不便走动,你们来住着,做鞋做脚的方便些。”

 卞、鲍二寡妇道:“可知好哩!那里孤孤?j?j的,如你老人家过来了,也没个人说话儿,连酒本钱都没了,还恋着什么?看个曰子搬过来,靠着这寺里也好做伴儿。”一行说着。

 尼姑送出寺来,分别上路回家去了。先使痴哥去开了门,两个寡妇进去坐下,鲍指挥娘子叹了一口气,向卞千户娘子道:“今曰也等女婿,明曰也等女婿,如今弄出这个冤家来了!

 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,休说穷得一个锅也没有,只这个残疾瘸子,我这等一个女儿,怎么看着过曰子?到不如玉姑娘,退了亲,何等干净。”说毕,放声大哭。卞千户娘子劝住了。

 丹桂也自回房,呜咽咽,啼哭去了,卞千户娘子便道:“依着我说,这个女婿也还差着个影儿哩,当初你家又没见个三媒四证、羊红酒礼,不过是一群酒鬼们醉了,换了个钟儿,谁是见来?白白的来骗个媳妇,却又何凭?”

 几句话语把鲍指挥娘子提醒了,说道:“你也说得是。休道咱这样个女孩儿,就是个好女婿,也要和他讲个明白。咱就乌乌嘴的,一句没言语,干贴出一块去罢?”

 这里安排着,只不认女婿是个主意,也不□惶了,却说这香玉姐因自己女婿没了,先也□惶。

 后来见丹桂姐女婿侯瘸子那个模样,好不心里慡利,暗暗道:“要是这样东西,到不如早早离了眼,省得耽搁了人的性命!”

 一路上回家,只见一个人青衣大帽,远远的送到两人门首,又在邻墙吴银匠家站了一回才去了,正不知是什么人。

 可见女儿家张头像,街上行走,自然惹出事来。正是:鳌鱼呑却钩和线,从今引出是非来。且听下回分解。***

 从来妇女家只宜谨守闺门,不出户庭为是,若是抛头面,出外嬉游,不是被人观看谈论,就是惹祸招非,往往如此。说这香玉姐若是安安顿顿在在家中,自然无是无非。

 不合随了母亲到大觉寺中,看这百花姑子演教,回家一路行来,见有一个人跟随不放,香玉姐看在眼里,那人随到门首,看香玉姐进去了,又在间壁吴银匠门首站了一回而去。

 这人不是别个,原是一个世家公子,姓金名子坚,排行第二,人都称他金二官人。父亲名钰,号静庵,系科甲出身,做过一任福建将军。大儿子名子?,也做个京官,已经早故。

 静庵告老回乡,富贵无比,因想大儿子已亡,己身又老,只存金二官人一人,年止十七岁,要其攻书习上,将来正好接续官家一脉。 Mw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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