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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、一石两鸟酒怪逞奇能
 两个和尚,能自灯火照耀的亮处,遽而降落两丈有余的石室中来,而不触及地上平躺着的人,这份造诣,却已非比平见了!

 其中一个僧人,熟练地一把抄起地上的朱漆酒葫芦,拔开葫芦子,一言不发,按在酒怪的嘴边。

 冲鼻一陈酒香,使酒怪馋涎滴地张开嘴来…

 那僧人一面俯身倒酒,一面嘲笑说道:

 “夜半三更,鬼叫神嚎地嚷着要酒喝,当真是个最令人讨厌的客人!”

 听说夜半更深,展宁心存旁鹜地接口问道:

 “当真的,现在什么时候了?”

 “丑寅之,快天亮了!”

 另一个僧人设好气的答完这一句,发现开言问话的竟是展宁,不噤奇一笑道:

 “啊?是展小施主清醒过来了么?是不是你睡得过份长久,腹中肌饿了呢?”

 展宁摸不清言外之意,点头说道:“正是又饥又渴,请大师父帮帮忙!”

 那和尚诡笑连声,打竹篮中取出水囊,就在展宁嘴边灌了几口…

 随手端过竹篮中的饭菜,一匙一匙的喂进展宁的嘴里…

 自顾呵呵一笑道:

 “展少侠偷学了三招天罗拳,早就摆出八面威风来,伸手打死我少林寺一位红衣上座,现在又如何,我和尚要不可怜你,准得使你成为饿死的冤魂!”

 话完后又冷笑声声,手上的汤匙,也加重份量迈进展宁嘴中来…

 似有満怀冤气,要打那一只汤匙上发作出来!

 展宁饥肠辘辘,逆来顺受,不打算理会这许多!

 就象一个等待喂哺的孩子,一口一口的咽下肚去…

 酒怪可就不然了,一仰头,推开喂在嘴边的葫芦,大声骂道:

 “狗头贼秃驴,老子们是‘虎落平被犬欺’,到头来,还要受你们这些‮八王‬羔子的航脏气么?谁叫你们卖身投靠,要来听贺天龙的差遗使唤,贺老头也不敢使我这小兄弟去死,你二人俯首贴耳便了,还要唠叨个庇!”

 那僧人哪能受得这些,一匙饭在展宁嘴里,站起身来戟指回骂道:

 “臭要饭的,你不要极恶穷凶,佛爷只不过一本善念,让你两个孽障落个不死而已,现在我说不喂说不喂,掌一扬,说要超度你们上…”

 未容他把话骂完,嘟的一声奇响响起…

 一把汤匙,加上一口饭粒,打展宁口里挟劲噴了出来…

 那僧人自顾骂得尽兴,焉能防能有此一招?

 汤匙与饭粒,恰恰噴得他満头満脸…

 他猝不及防,双手捧着一如火灼的头,杀猪般嚎叫起来双足更是狂跳不已!

 这一来,可把上下的人等全给惊动了!

 当顶的口,该现一片火光,又有两个僧人举火纵下坑来…

 响起一片慰问与惶然惊叫之声——

 借这一片火光,酒怪一转脸,可将展宁适才的成绩看清楚了——

 那个嗔念不尽的和尚,此刻正満脸鲜血淋淋…

 鼻梁上,被汤匙打出一道血糟,血如注…

 一粒一粒的大米饭拉,硬生生夹进他的面皮里去,活象个大麻子!

 一个和尚骇然‮头摇‬道:”受制还要行凶,这真是极恶难改,阿弥陀佛!阿弥陀佛!”

 酒怪耳听恶言,大怒道:

 “像你们这般嗔念不止的佛门中人,别说是施以薄态,就是斩尽杀绝也是活该!滚不滚?不滚,老叫化还要赏你一道…”

 话音一落,作势就要张口…

 有了前车之举,僧人们哪敢领略一口酒…

 簇拥着那个面带重伤的和尚,点足窜出了口…

 咚地一响——

 又将口严严闭住!

 石室中,又恢复伸手不见五指,一片漆黑…

 酒怪幽幽一叹,垂下头来道:

 “这一来,无人敢来送茶送饭不说,要饭的酒怪也要熬煎一番了!”

 展宁却是一心记挂着,适才酒怪说话半截的下文,急急说道:

 “老哥哥,方才你说有人来过这石室,谁能有此七巧法?”

 酒怪嘿了一声笑道:

 “许多事,说巧也说真巧,巧得令人难以置信,至于这件事么,说穿了一文也不值,适才老叫化向你说了一个‘学’字,我只不过因为耳闻目染,向白翔老儿偷学得一鳞半爪而已,没什么稀奇,不值得称道,更不值得标榜!哈哈!哈哈!”

 展宁焦急的心意,就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,似怒还笑道:

 “你怎不开门见山,说得慡慡气气些?…”

 酒怪见他悲怀尽失,怪声一笑道:

 “咦,你是一个聪明人,未必捕风捉影,也惴摸不出一轮半廓?”

 展宁苦笑道:

 “天下之大,人海茫茫,你叫我猜谁?想谁?…”

 意念湍飞不已,喃喃却在自我算计道:

 “按说呢?白老前辈与凤姑娘最有可能,但是,我明明看到凤姑娘负气而去,白老前辈也接踵而去了的,未必他二人打半途折回来?慢说逍遥先生急切要赶回尧龙山炼丹,如果真是他折了回来,为什么要等到明夜下手搭救?真下太不合乎情理了…”

 酒怪哈哈大笑道:

 “不错!不错!思维缜密!条理分明!嗯,下面呢?…”

 “第二个可能就算贺芷青了,若是她有心父女翻脸,似也用不着等到明天,再者,我极有自信,相信她至今并不知情,否则她早就该采取行动了!”

 “嗯,有见地!下面呢?…”

 展宁任恁枯肠搜遍,似也找不出另外一线曙光赤…

 频频‮头摇‬中,苦笑道:

 “没有了!再也没有了!…”

 “没有了吗?”

 展宁怒急恨生,偏脸咬牙道:

 “老哥哥你究竟说不说,往下再要卖关子,恕我就要百口不声了!”

 酒怪呵呵笑道:

 “谁叫你尽在你识的人群中打圈子,为什么不想想老哥哥我呢?适才是说过向那白翔老儿学得一鳞半爪来了么?”

 展赌气不出声…

 酒怪迳自又说道:

 “在尧龙山,我取定一颗猴头血三七,此药的用途,想必你是知道了的?”

 展宁仍然不吭声…

 酒怪笑道:

 “江湖朋友讲究情感义气,老叫化为那一颗灵药,几乎丧失了一条老命,五台双僧也是情中人,他等闻知我有浙东之行,他二人能袖手旁观吗?”

 展宁心中一动,别过头来道:

 “这样说来,是这五台双僧来过这间石室了喽?”酒怪急忙辩道:

 “不是,来到这间石室中的,只有瘦和尚一个,胖和尚留在上面把风呢!”

 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

 “昨天夜里,约莫也在相在时分!”

 展宁思须臾,也报以一声怪笑:

 “老哥哥有心来安慰我,信口编造这样一个故事来,谅必你自以为天衣无了的,殊不知漏百出,使人真要笑掉在牙!哈哈,哈哈!”

 酒怪心弦一颤,奇道:

 “什么?漏百出?什么漏?”

 展宁冷笑道:“当然漏百出喽,首先我要请问你,这座关帝庙纵然不能算是天罗地网,虎龙潭!五台双僧能将近百少林和尚视如无物,运自揭开头顶的钢板,落下到这石室中来?再说,他二人既无未卜先知的神通,又怎能得知我俩受制被擒了呢?笑话!荒唐!”

 酒怪脫口笑道:“!有道理!有道理!可惜你这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了!”

 展宁面含傲然的冷笑,默不出声!

 洒怪呵呵笑道:

 “你对五室双僧懂得太少了!以他二人的身手,少林掌门人许能与他一别苗头,至于七大红衣上座,纵然联手合围,也只能打一个平手…”

 展宁反相讥道:

 “纵然如此,也不能来到关帝庙,如入无人之境呀?”

 酒怪笑道:

 “这就是人说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的地方了!请问,明处既是难以硬闯,暗中来探个动静,谁又能阻挡得了?何况少林掌门人不在此处,红衣上座碍于辈份,势不可能亲自把守在这石室外,剩下几个少林门中中的二代弟子,五台双僧当然能将他等视为无物,如入无人之境了!”

 眼看展宁并无強辨迹象,继续又说道:

 “再答覆你未卜先知的问题,这更是简单不过,他二人只要是来到了仙霞岭,未必不能眼看四方耳听八面?一眼看见关帝庙的恁般气势,难道就没有半点疑心么?”

 展宁微微笑道:“算你老哥哥巧言令,把我的第一点搪过去了,现在,我再指出一个漏来,我看你如何巧辨法?”

 “你说!”

 “五台双僧,既是已然来到了这间石室,怎地不替我俩割开束缚?同时脫困而去不是简单得多?这又是什么道理呢?”

 “哈哈,答覆这个问题极其简单不过…”酒怪手脚一动,发生一片干涩的声响来,笑道:“小子,你知道捆住我俩四肢的,这是什么物什?”

 “什么东西?”展宁当真惑了。

 “贺天龙居心恶毒无比,不用铁,不用钢,用上这样两条经炼制过了的豹筋,这物什遇钢则柔,你想瘦和尚手无宝刀,不是一筹莫展了吗?”

 展宁点头又道:

 “还有一点使人费解之处,你三人既是同路出川入浙,怎能忽然分了先后,竟安排的恁般神奇呢?”

 酒怪笑了,笑声満得意的成份,说道:

 “这是分作两点来证明,一则呢,因为瘦和尚大病初愈无法及时上道起路,我要饭的有了半月之约的诺言,又必须及早穷于奔波,所以不得不订下个分批东来的期约,再则呢似乎这就有个名堂了!”

 “什么名堂?”

 “就因为贺天龙为是一个等闲的对手,老叫化布了个一台两戏,一举二得的办法,这一手,是我向逍遥老儿学来的,现在不是排上用场了吗?”

 展宁然一笑道:

 “说得恁般头头是道,似乎不容我不信了,适才你又曾说过,明晚将有‘两路人马会仙霞’,这两路人马又哪里来的?”

 酒怪冷哼一声道:

 “小子,你以为老哥哥孑然一身,又是好欺侮的么,以我叫化子徒子徒孙之多,占地幅员之广,他们什么地狱谷、贺家堡,真有大巫与小巫之别了,只是这样一来,彼此间的梁子,却是结定了的!”

 展宁顿有所悟了,笑道:

 “老哥哥说的敢情是丐帮的力量,那么,还有一路人马呢?谁?”

 酒怪嘻声一收,喝道:

 “这一着,我就不知道将来的结果如何了,不过,我的出发点是不要舍近求远,即刻要解决你的现实问题,也许一子错,満盘输,铸成了一宗大错来…”

 展宁玲珑心巧,焉能听不出他言外之意来,愕然反问:

 “求救子兰娘母女去了?”

 “错了!”酒怪讪然笑道:“不是蓝娘,只是贺芷青!”

 “你要她到关帝庙来?”

 酒怪笑道:

 “倒是希望她不必来此,如果她经怀玉山,追上九官山去,这倒是一条我等急需的捷径,至于她听话不听话,我就不得而知了!”

 展宁‮头摇‬一叹道:

 “亡羊补牢,除了这,又有什么良方上策呢?”

 语声一转而坚决道:

 “报仇与雪恨,是我矢志不二的素愿,邬金凤和贺芷青同是地狱谷主亲生之女,我展宁既不骗情感而虚于委蛇,当然还是敬鬼神而远之为宜,老哥哥你道是不是?”

 “当然是的!”

 展宁接口又说道:

 “设若贺芷青依言夺得那方碧玉回来,我纵然仍是一本破经,我行我素,但,欠下她一椿情感债来,又怎能予以补偿呢?我岂不变成一个负义的人了么?”

 酒怪‮头摇‬苦笑道:

 “算了!不要说了!我也曾想到此举有欠高明,不过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往后的事,也许要使你焦头烂额,但是,我相信较比你痛哭涕积极,也较比任我俩我束手待毙要強是不?”

 一言反质,说得展宁哑口无言!

 确实,除了恁般亡羊补牢,又有什么办法呢?

 展宁无话可说了,仰望着当项的钢板只出神…

 意念无尽无休,湍飞的老远…老远…

 沉静。

 暗黑的一间石室中,响起酒怪的,由缓而急的鼻鼾声。

 缓慢处,一如小溪水,抑扬有致!

 紧张时,仿佛涛汹涌,骤雨狂风!

 展宁难噤这股扰人的气氛,‮头摇‬暗自嘲笑一声,开口叫道:

 “老哥哥,老哥哥,你怎能说睡就睡呢?”

 酒怪打梦中惊醒过来,含糊问道:

 “什么事??…”

 展宁笑道:

 “老哥哥这个临事无催,怀坦的心襟,真令我五体投地,学也学不到呢!”

 酒怪莫可奈何地道:

 “别说好听的了,除了睡,我又有什么办法?”

 展宁即兴一念道:

 “浮生难得半曰闲,借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,我教你学那天罗三招不好?”

 酒怪手脚同时一舒,笑道:

 “手脚全都动弹不得,学招学式,办得到吗?”

 “我将心法与要领传授子你,能生巧。一俟脫得困去,面对那贺天龙小试牛刀,不就令他膛目乍舌,而刮目相看了呢?”

 酒怪咧嘴一嘻道:

 “使得!使得!老叫化因祸得福,我也就用不着昏睡沉沉了!”

 一种别开生面的武功传授,就这样施展来…

 寂寞的月光,终于在武功琢磨打发过去!

 暗中无曰月,也不知过了多久…

 酒怪耳聪目明,蓦地,然大叫到:

 “来了!来了!”

 展宁茫然一掉头,奇道:

 “什么来了?恁般鬼喊叫的?”

 “咦,不是你有心急于脫困么?你听,我们的朋友来了!”

 展宁摒息凝神,放长耳朵来听…

 果然,鼎沸的人声纷纷沓沓…

 足音,更是纷沓不绝…

 由远而近,似已到了头顶!

 钢铁鸣,加上掌劲破空有声…

 叫喊喧嚣绝于耳!

 蓦地,头顶的钢板被人移开了,一片火光強烈地照下来…

 火光照耀中,有一人狂笑不止,飘身落到石室中来…

 展宁一眼看得真切,猛一楞神,骇然又闭上自己的眼睛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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